才进去。
地牢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上许多,内里照明取暖等都需要用火,环境倒是意外比外面舒适上些许。
地牢四周的栏杆上依旧有芦苇编成的席子遮盖,步入其中一时间竟分不出东南西北来,好在一众郎中正聚在一处牢房内争论些什么,声音嘈杂之余,不时有显得微弱的咳嗽声传来。
苏慕容顺着声音而去,只见牢门大开,顾大先生与卢圣手正在门边低声商量着什么,而另一厢,几个郎中则是神情激动,聚在一起用手比划着什么:
“这个方子风险太大……”
“命都要没了,这时候说什么风险,先用药把命吊住再说……”
“此方初定,效果如何还未可知……”
“此次传尸之症多则七日,少则一两日,皆是窒息中毒而亡的模样,这是唯一一个活过七日的病患,还是要慎重……”
一群郎中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些什么,还有一人手里拿着宣纸,似乎是拟定了药方,还在商议这药方到底能不能用。
苏慕容心下微喜,这一路行来,每逢郎中一同参看疫症病患,多数则是大摇其头,便是开具一些药方,大多也不见得起什么作用。
药材一点点消耗,病患却不见好,更有甚者当着她的面直言不讳说这些得了疫症的百姓乃是在浪费药材。
还是到了落邑,卢圣手拿出防疠气的药方,这才给了这些郎中一些头绪。
而如今,竟是有能抑制疫疠的药方了么?
不管这药方能起多少作用,至少,也是个进步,说明郎中们对于疫症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苏四小姐。”卢圣手与顾大先生不知何时到了她面前行礼。
一时间,整个牢房里的郎中便都停下了争吵,纷纷俯身道:“苏四小姐。”
苏慕容侧身朝他们微微一福:“诸位可是已经有了头绪?”
卢圣手自其中一人手上取过那张记载了药方的宣纸,叹息一声:“有是有,此次疫疠乃是由人肺部而起,致使肺部出现水肿、出血,内里挤压、坏死之下,心肺衰竭,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来,兼之外感毒邪,致使体内热毒骤起,两厢叠加之下,人难以活命。”
“先前此人,小老儿辅以良药解毒清热,后以树舌灵芝、尖顶地星、鳞皮扇菇以及诸多珍稀药材配伍入药,以毒攻毒,勉强使其活命,”卢圣手苦笑道,“只是此人虽能苟活,却有余毒堆积于肾脏之中……”
“小老儿我学艺不精,却也想保得他一条性命,只是如今下一副药的药方有了,吾等却不敢下手施治。”
苏慕容接过他手上的药方看了一眼,上面林林总总列了一二十种药材,只是她到底不通医术,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一旁的顾大先生道:“此药方于这小儿对症,只是药物配比过重……扛得过去,说不得这钦州疫症便有救了,抗不过去,怕是前路艰辛。”
苏慕容蹙起眉心,将药方还了回去:“还请顾大先生说的明白些,这一人身上的病症,如何与整个钦州相提并论,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说道?”
“四小姐可听过天花是如何防治的?”见苏慕容颔首,顾大先生便继续说了下去,“天花一疫,可种人痘,取熬过天花者身上痘痂,或研磨细末吹入鼻孔,或研磨后于人乳相合,调均使新棉裹挟,置入鼻孔,种痘成功后人体发热,而后发热见痘。”
“此时出痘虽亦是天花,却不致人死,是以天花一疫而今才能得到抑制,”顾大先生道,“此人乃是钦州疫症下第一个能熬过七日死关的人,若以他为痘种,说不得也能使人对此次疫症有所抵抗。”
这话说来简单明了,清晰易懂。
苏慕容细细琢磨了一下,问道:“既是这药物配比过重,何不减少一些用量?”
卢圣手道:“若是减轻配比,怕是比不过这疫症来势汹汹,如今以他的体质,疫症熬不过,这药怕也是熬不过……”
这却是两难了。
苏慕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绕过这一群郎中,去看那躺倒在稻草床上的病患,那却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童,面色苍白,唇色发乌,时不时地咳上两声,面色隐有痛苦,却没有口吐鲜血之兆,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此时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半阖着。
“孩子,我问你,”苏慕容俯下身,轻轻在稻草床边坐下了,“以你的年岁,方才大夫们所说,你也该心里有数了,那若是要你选呢——这药,你想不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