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袅袅用脚将两粒山楂轧得粉碎，又拿金丝绣鞋尖点着梅幺幺膝前的坑洼，冷冷嗤笑一声。
“渴了，就喝雨水，饿了，就饿着吧，见不着皇帝，我可喝不了你这杯纳妃茶。”
梅幺幺闻着山楂屑的酸腥味，咬牙应道：“是。”
一直到深夜，墨臣珊珊而来。
他撑着伞，在竹潭外覆袖而立，见到跪在雨洼里的是个活生生的人，才走向前去探看。
墨臣托起梅幺幺的下巴，询问：“她不让你进去？”
梅幺幺滚珠般的泪水滑至墨臣苍白的手心，被雨水打成雾扇的睫，纱屏般遮住两口氤氲满满的仙潭。
而潭底则藏着深不见底的厌恶。
墨臣扶着梅幺幺入了梅袅袅的寝殿。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咳咳……”
梅袅袅假情假意地让侍女递去兽皮毯，却被墨臣抢先一步摘下披风，搭在梅幺幺的肩上。
墨臣：“皇后为人谨慎，如此也情有可原。”
梅幺幺一阵发自肺腑的反胃，连连打上三个冷颤，附和捧道：“皇后娘娘，果然见解不凡。”
梅袅袅见自己的妹妹是位识趣的，于是放下三分警惕，同墨臣亲昵起来。
“陛下先喝些白酒暖暖身子。”
二人举杯对饮，碰杯时，杯口的高低平等不分上下，从此处看出，墨臣对梅袅袅十分敬重的，因为这个皇位，一半是梅袅袅设计得来的。
这白酒的气味十分刺鼻，如发霉的蔷薇一般香腻糜烂，不像是寻常酒水，一杯两杯三杯地劝下去，梅袅袅却只喝了开头那一口。
果不其然，墨臣开始有些自抑不住地失态。
梅幺幺的身侧是一座驱暑冰瓷桶，本就浑身湿漉的她难免被冻得瑟瑟发抖，她不敢抬头，只黯黯听着梅袅袅的笑声，一边数着发尾垂下的一滴滴水珠。
“皇后，朕就是纳个妃妾，也是喜上加喜的事，你看明日就让她搬来你这偏阁，与你作伴如何？”
梅袅袅：“幺幺是你强迫的还是她自愿？”
墨臣不要脸地轻笑：“当然是自愿的。”
梅袅袅伸出兰指，不屑地挖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梅幺幺，讥笑连连。
“才装这几天就不装了呀？”
梅幺幺把头勾得更深，将隐忍二字狠狠咬进下唇。
墨臣拍掌掌示意，“梅妃，你快给皇后敬茶，礼成了，本王就要早早与皇后就寝了。”
梅幺幺濒临如此尴尬的处境，手脚只能提着裙子不放，如何还腾得出第二双手来敬茶？
她迟迟不肯动身，向前挪了两步，从桌上抱着玉壶僵在半空，抽泣连连。
梅袅袅贴向墨臣胀热的怀里，眉眼勾勾，斜着梅幺幺故意挑衅。
“夜已深了，梅妃你先出去吧，别耽误本王与王妃安寝，明日朕再安顿你。”
墨臣气急败坏地挥手，催促着梅幺幺离开。
梅袅袅眉开眼笑，欲擒故纵地把已经瘫倒在床榻上的墨臣又硬生生扯了起来。
梅幺幺走在宫道间，听到女子隐约的哭泣声。
寻着哭声找去，发现竟是从兽笼里传出的。
“云雀？”
金云雀蜷缩在兽笼里，听见熟悉的声音，她伸出手在黑夜里摸索。
“前朝皇后……”
梅幺幺也不嫌脏，直直握住金云雀的手，惋惜道：“我已不是皇后，你叫我幺幺吧，总之，别叫我梅妃。”
金云雀哭得更加仓促：“幺幺姐姐，这帝后二人好狠毒，你有办法救我出去吗？”
梅幺幺垂眸，攒着丝帕给她擦去眼泪：“你在墨臣身边服侍这么久，他的字迹你一定熟悉。”
金云雀点头：“熟悉！他有时候偷懒不想批奏折，便叫我替他看，我现在能写出跟他一模一样的字迹。”
梅幺幺欣喜一笑：“那便容易了，满朝文武大臣早就对他们夫妻二人心生不满了，想必皇帝也关不了你太长时间，等你回职后，拟写一份退位的诏书。”
金云雀踌躇：“可是，我写的东西，皇上一定是会过目的……”
梅幺幺：“你只管写，先藏着，等我问你要时给我便是。”
打点完金云雀这边，梅幺幺又去了福元帝姬处。
福元帝姬正由嬷嬷涂着面霜，光着脚丫坐在高凳上，见梅幺幺来，立即大喊：“母亲！”
梅幺幺拿过面霜，招呼嬷嬷们去殿外候着。
“母亲今晚陪你睡怎么样？”
“皇上他准了？”
梅幺幺苦笑一声：“嗯。”
熄了灯，梅幺幺怀里搂着福元帝姬，她本名叫云菱，如今叫祈雪嗣，寓意是后宫的龙嗣像雪一样繁茂。
可惜梅袅袅珠胎难结，先前生的一位小皇子不出三岁便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