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六十一章
绕是这辈子身经百战,匡兆熊也经受不住幼子在自己眼前身首分离的场景,他在片刻之间大叫数声,几乎肝胆俱裂。身后的亲兵率先反应过来大叫:“退出瓮城!”
变故来得太快,马匹刚刚退后数步,瓮城门从身后迅速关闭。片刻之间,三面垛口处箭矢如雨,滚木礶石抛掷而下。匡兆熊不愧是惯常征战的老将,心神震动之际挥刀有条不紊,身中数箭之后仍然屹立不倒,一边挡箭一边试图退入藏兵洞躲避。
郭宗令肃然出现在箭楼上,看着瓮城中的身影,向身边下令:“不要放火,我要生割下他的头。”
藏兵洞中早就有埋伏,匡兆熊退至藏兵洞口,被十数把刀枪一起穿入身体。他早设想过郭宗令要对付军中老将,因此作了万全的准备。他唯一没想到的是郭宗令面上亲和,手却比他预想中的黑,能从家眷下手。临死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一直都轻视了这个后辈。
匡兆熊那魁梧的身躯苦苦僵持片刻后,重重倒在了尘埃里。郭宗令站在箭楼上看着,他坐稳苍梧节度使,不是从朝廷宣慰使手中接过诏书那一刻,而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当晚,任苍梧军都知兵马使十余年的大将匡兆熊以反叛罪被割下头颅,身首分离吊在城门口示众,那流着黑血的身躯在城楼彩绸的映衬下显出十分的可怖。匡兆熊全家三十余口在苍梧城南边的官道上被尽皆处死,将一条大道流成了血河。
陈荦正和清嘉呆在院子里,听到街面上嘈杂不止,百姓乱糟糟地四川逃窜,有人嘴里仓惶地喊着:“兵变了!杀人了!”小蛮急忙跑到门后将门栓栓住,推过门后石墩堵死。等了许久,城中的变故没有发生,节帅府很快就派了属官到城中各处贴榜安民。陈荦和小蛮直等到律上平静下来才赶回节帅府,听说了匡兆熊因叛乱被射杀的消息。大宴四方多有占战乱,只有苍梧境内还算平宁。陈荦有种沉重的预感,只怕从此以后,苍梧境内大乱将起,也不会再有多少宁日了。
陈荦忐忑地过了一夜。第二天,她照常起床,梳洗完毕后到南衙去处理政事。陈荦将将走到北院和府衙的交接处,门口两个兵丁笔直堵住去路。“夫人,传大帅的话,自今日起,夫人只可在后院作息。夫人一介女流,此后不可再踏入前衙一步,否则军法处置。”陈荦怔愣了片刻方才回过味来,走过去问道:“我不去书房理事用印,就去推官院找朱藻大人,和他一起去查郗淇使团的案子,可以么?”“大帅命令,夫人不得再踏入府衙。”
“可是那案子……我昨日细细思索,有了些头绪,想去与朱大人商议。”那兵丁面无表情重复道:“有令夫人不能过去,请回。”陈荦退了一步,愣在原地。她想过这一天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从来都是郭岳的附属品。郭岳倒下之后,她身上还有他的影子。如今,没有人再需要那影子了。
陈荦重新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赤条条的陈荦。或许不久之后,还会变为营妓陈荦。
就在大宴的前一天,终于有个好消息从推官院传出。推官院已侦破,毒害郗淇副使的是礼宾院中一名侍女。那名侍女有着郗淇血统,在时候赫连副使时主动献身,后因爱生恨。将毒物涂在唇间,以巧语将赫连副使骗至澹月湖畔,骗得他中毒后下水。
此案告破,人证物证俱全。郭宗令为安抚使团,将那侍女及全家一并处死,并亲自给郗淇王后去了书信说明此事。人死不能复生,到这一步,郗淇使团也无话可说,只等参加完大宴就启程回国。大宴当日,郭宗令率军中将领及府衙百官骑马游街。苍梧城内彩绸飘飞,万众高呼。如此祥和的场面,让前几日发生在东城门瓮城中的血腥一幕显得像只是个意外。百姓心心里很快就明白过来,说到底,谁犯了军法,谁被射杀,跟普通百姓没关系。
黄昏时分,大宴开始。
城中百姓已被安抚,军中将领和府衙百官却做不到像百姓那样事不关己。匡兆熊的头颅和身躯在今日凌晨才自城门口被放下来草草入殓。任谁想起那蚊虾纷飞,黑血滴落的场景,脖颈都会不寒而栗。因此很多人虽然早早就到了,宴厅内却十分安静,宾客皆不敢高声交谈,只循规蹈矩地坐着等待长官入席。快要开席了,有两位老将才姗姗来迟。匡兆熊死,两位老将物伤其类,都推说身体有恙,想在家休养,不知为何现在却又来了。只有黄逖知道,是郭宗令动用了暗卫,郭岳给他留的暗卫。郭岳所养的十余暗卫,都是不择手段以达目的的煞神。暗卫亲自到榻前,人就是赴汤蹈火也得来。陈荦带着小蛮去赴宴,在宴厅外的荼蘼架旁遇到朱藻和几位同僚在谈话。她还挂心着案子,待那几位同僚走开后,陈荦走过去。朱藻急忙向她行礼:“问夫人安好。”
他们共事许久,陈荦欣赏朱藻,已将他视为信任的前辈和友人。朱藻也习惯了以名字来称呼她。前几日他们还一同研判案子,现在朱藻突然这样疏离客气,陈荦心里一冷。
“朱大人不必多礼,我刚巧在此遇到你,就问问你郗淇使团的案子是如何结的。”
朱藻面色一难,“夫人,这案子已然结了。藻已将判书交往书房,黄逖和大帅已经看过。"他不回答陈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