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齿华九年二月
解愠不明所以,只觉得妖生头一遭被人这样客气地对待很有趣,笑了笑,眼中却平淡如水,并不将郎星放在眼里,道:“你坐吧。”解愠右手边已经坐了何清,左手边的圈椅且空着。郎星顺势坐下,但不完全坐满,将将坐了圈椅三分之一,腰际并不倚靠,而是侧身朝向解愠微微前倾,手肘搭在圈椅把手上,细长的手指自然垂落,轻抚那串价值千金的金镶珠。郎星与解愠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矜持又讨巧,已经足以让人嗅见衣衫的熏香,他眼波流转,启唇便笑:“真是位千载难逢的好客人,端的是臻首蛾眉的好样貌。既是蜃云楼的宋元君相携,想必贵客们也是仙门修士,二位元君不知是何门何派,竞有此等非凡气度。”
解愠只当郎星眼睛抽筋,转头示意何清解释。何清放下茶盏,微笑着翻译道:“他这是问我们出身,怕我们仗着武力不给钱,问清楚了方便后面告状、要账。元君则是对我们的敬称。”何清坦然地说完,完全没有小声避人的意思。解愠还记得出门前蛛长老的叮嘱,绝不肯多出一分钱,立刻摆出阔绰的姿态:“我挂合欢宗宗主成欢的账上。"<1郎星脸上笑容分毫不变,愈加殷勤:“原来是合欢宗高足,得见二位,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小元君说笑了,各地习俗不同,我等小店问及师门不过是想用心侍奉而已。只是万金楼的规矩,不许挂账,只收受现钱。”何清自有办法治他:“另有一条规矩是放眼九州境内皆准的。”郎星下意识追问:“是什么?”
“年不满二十五岁者,不得声色犬马。"何清笑眯眯地指着自己道,“我今年二十三岁。”
九州凡是做生意的,不论正不正经,只两样最碰不得:一是开黑店的捞了少年人的钱财,二是当着少年人卖色。1
这两样,无论是哪里的官府,凡是擦了一点边,都是一告一个准。皇城之中,人皇脚下,断罪最重。
郎星的完美笑容终于裂开了,当场坐直了身板,匆匆从珍珠样的须弥芥子里掏出一指厚的锦绣披帛盖住肩头腰腹,脖颈以下一寸体肤也不敢露出,就是指尖都蜷缩在袖中。<1
郎星心心中怒斥守门的侍从不问人年岁,面上强行凹出三分庄重,笑道:“那小元君贵脚踏贱地,是为何而来啊?”何清目光在宋白和宋彬师姐弟身上转了一圈,再看向那颜色正青翠的迷縠树枝,提醒他回归正题:“我身边这位合欢宗的长老,看中了那株迷毂树枝,等了半天了,就等你说怎么买。”
郎星含怒似怨地瞪了门边候着的仆从一眼,仆从即刻捧着镶金玉的宝匣步履轻盈地奉送至郎星跟前。
宝匣上有孔,只进不出,边侧列有纸笔可供取用。“贵客们来得巧,旁的人出价都已经结束了。这间屋子是宋元君定下的,她刚才未出价,现在既然是合欢宗的长老来替她,还请长老亲笔写就一个数。这个数若是比此前的客人出价都高,下面的灵草便任由长老带走。"郎星手指沾也不沾,铆足了劲儿地避嫌,只由着仆从将东西摆放在解愠面前,再点燃一炷香。何清问:“十样灵草,不分开卖?”
郎星含笑道:“这是皇城,多得是达官贵胄,哪里有空闲等着我一样一样地卖。说定一个价,成便送到府上,不成便罢了。”修士的世界,和凡人的人间,完全不同。
而中州皇城,是这世上红尘气息最重的地方,仙人临世也得被拖入滚滚红尘。
“不过,我也不是那么无情、不懂变通的人。"郎星双目落在解愠脸上,便含情脉脉,“如长老这般出尘的仙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若是长老有什么看中的灵草,我愿意为长老从中斡旋。”
“咳,祝你好运。"何清把笔递给解愠,一边疑心解愠到底会不会写字,一边担心这座万金楼到底是木石搭成,能不能遭得住解愠拆解。解愠垂眼扫过宝匣,匣身上刻有阵法,不能用灵目探视。本也没什么,但解愠进门后总有些淡淡的不愉快,仿佛正被人窥探、算计似的,浑身发毛。
作为妖修,一定要信自己的直觉,相信天就是第二个亲娘,亲娘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1
解愠拿起笔横在指尖来回打转,不急着落笔,而是选择向有经验的宋白取经:“你原先打算写多少?”
宋白与宋彬相视一眼,她道:“最多一万赤铜大钱,这是师傅的意思,但我们身上没带这么多,所以想向长老借一借。"<1一万赤铜大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了。算起来,差不多够解愠出门吃两千顿食铺。
一想到吃,解愠的神色正经起来,原本嬉戏的心态也不自觉地收起。世间的快乐,无非是“吃喝玩乐”,吃可是第一等。钱能买来吃食,所以钱排在第二等。
解愠在“吃"和“钱”两样上,是绝不会漫不经心的。她很明白,虽然合欢宗表面上说的大方,但就像老齿华说会给孩子扫尾一样,要是解愠在外面啃过头了,回头肯定有遏制花销的措施等着她。虽然迷縠树的树枝一路丢失到中州这件事十足地古怪,但迷縠树漫山遍野都是,何必非追着这一枝不放呢?
一炷香烧了三分之一过去,解愠执笔的手完全没有落下的意思,另一只手拿过桌上果盘里的无花果干丢进嘴巴嚼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