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溪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自认为以前读书的时候很喜欢心理学,专业倒是不说,察言观色的本领她还是有的,可张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怎么会没看出来?林毅挠着自己被蚊子咬起包的手臂,打了一个哈欠:“谭老师,你别这么忧心。这个事情我们还没跟孩子聊过,他才去卫生所出来,追着问他对你的态度看法,也有点目的性过于明显。放心吧,这个事情王校长说他会处理,他就一定会给你处理好的,快回去休息吧谭老师。”林毅还得回去看自己班上的孩子,谭溪宁回到宿舍,哪里睡得着。今天的事情早被刻入脑海,再加上自己一遍遍的循环复盘,张明和自己的每一个表情,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记得格外清晰。谭溪宁拍拍自己的头:“算了,不想了。”她回到宿舍,等孩子们都洗漱完,才出去偷偷跑出去接水洗漱。生了锈的水龙头一拧发出一声吱呀,水流一点点装满脸盆,再从盆里溢出水来,泼湿了自己的裤子。她竟没有察觉。李晓燕端着脸盆出来,看到谭溪宁这个样子,没顾得上挤在手心的洗面奶,一把拉开谭溪宁,又赶紧把水龙头关上。“谭老师!你没事吧?”谭溪宁回过神,如梦初醒地看看自己的裤子:“再想事情,想得入迷了。”“你赶紧回去宿舍换套衣服,然后睡觉。”李晓燕没顾得上洗漱,把脸盆丢在一边,“走走走。你这干啥呢,别张明没什么事情,你倒是先把自己耗病了。”“我没事,没事。”谭溪宁换了一身衣裳,对着李晓燕担忧的眼神摆摆手。“你这像是没事的人吗?”李晓燕安慰着谭溪宁:“我问过了,医生说这孩子是疲劳过度。”“我知道,林老师跟我说过了。”谭溪宁露出一幅沉思的样子。“你别想了。”“嗯。”谭溪宁应了一声,乖乖地爬到床上。李晓燕刚舒一口气,床上的谭溪宁一下子又坐起来:“李老师,你说会不会是我的作业布置的太多。张明的成绩本来就垫底,被我这么一压迫,他自己就疲劳过度。”李晓燕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得,全班这么多人,有比他差的,有比他好的,合着全校就他一个人劳累过度了?”“这倒是,行吧,我睡了。”谭溪宁平平地躺下去,合上眼睛做出睡觉的样子。她真得睡了,不然她的室友李晓燕肯定会担心,因为自己的问题影响到其他人,这是不对的。所以等李晓燕洗漱完,又备了一会儿课,偷偷掀开谭溪宁的蚊帐,给她掖了掖被子,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李晓燕便也安心地睡去了。可惜李晓燕不知道的是,等她回到自己的床上以后,谭溪宁挣开了自己睡意全无的眼睛。一夜无眠。晨幕渐启,云海如未醒的仙子,身披轻纱静卧山峦之间。曙光初照,犹似羞涩少女脸颊泛起的绯红,渐渐唤醒沉睡的天边。一轮红日,宛若熔炉中跃出的火球,轻轻触碰云絮,顿时点燃整片天空,将云朵绘成一幅流动的油画,色彩斑斓,美得摄人心魄。谭溪宁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学校后面那片草场的山头。昨天她想了一整夜,一开始是一遍一遍回忆晚自习。后面她把重点放在了劳累过度上,回忆张明写过的作文,希望从他的文字里找到一点一滴蛛丝马迹;回忆更早以前,甚至从她来到普沙村的第一天开始回忆。依旧徒劳无功。谭溪宁失望了,她不知道张明晕倒是不是自己的错,若是自己的错,找到问题所在,跟学生道歉,解开他的心结,才是正确的做法。可她想了这么久,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谭溪宁想逃。她生来不是一个懦夫,工作上遇到的问题越难,反而能越激起她的求胜心。这次不一样,好像犯了一个大错,又找不到一点头绪。她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离开前,再看一次日出吧。她想。谭溪宁曾无数次凝望普沙村的黄昏盛景,那是晚自习前的时光赠予的一份温柔。夕阳西下前,天穹上演着一场绚烂绝伦的色彩盛宴,云彩仿佛是匠人精心锻造的金龙鳞甲,一片片重叠交织,秩序井然,熠熠生辉,构成一幅壮观的天然画卷。遥望天际尽头,一棵古木苍然挺立,其历史悠久,岁月痕迹深深刻画在其沧桑身躯之上。据村里的老人讲,它曾遭雷劈过,定是为村子挡了劫,自此无法再生嫩芽,是村里的吉祥树。然,命运赋予了它另一番风韵。每当斜阳低垂之际,那颗失去白昼光辉的太阳,竟恰好嵌入枯枝缝隙,如同一枚巨大的咸鸭蛋蛋黄,橙红交融,温暖而诱人,给这片土地平添了几分神秘与浪漫。“可惜,以后日出日落都看不见了。”谭溪宁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模糊的屏幕只能勾勒出隐隐约约的轮廓。她收起手机,抬起头目光落在一个缺了口的土碗上。她疑惑地抬起头,张金秀正笑盈盈地看着她。“谭老师,啃包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