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爆炸像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更多的“菠萝”从天而降。
轰!轰隆!轰……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在战壕里连成了一片死亡的交响乐。
每一声爆炸,都伴随着人体被撕裂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弹片横飞,血肉四溅,这条原本还算完整的战壕,在短短十几秒内,就变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堆满了残肢断臂和内脏碎片的血肉壕沟。
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指挥官都明白,当敌人的手榴弹能如此精准地、成片地扔进你的阵地时,意味着什么。
敌人已经摸到脸上了。
阵地,已经守不住了。
想要活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撤退。
只可惜,龟田小队长已经变成了一具在血泊中逐渐冰冷的尸体,他再也无法下达任何命令。而小队里剩下的那个军曹,或许也早已在刚才的某一次爆炸中,变成了一堆无法辨认的碎肉。
群龙无首,建制崩溃。
剩下的日本士兵,在死亡的威胁和指挥链断裂的双重压力下,彻底陷入了混乱。
有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战壕里乱跑,有人跪在地上绝望地祈祷,还有人则发了疯似的朝着外面胡乱开枪。
没有人注意到。
就在这片人间地狱般的混乱中,一个身影悄悄地动了。
中田胜彦。
他那双麻木空洞的眼睛里,在看到那名颈动脉被切断的士兵喷血倒下时,终于重新闪过了一丝微光。
那是生物最原始的、对生存的渴望。
去他妈的武士道。
去他妈的帝国。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竹内前辈死了,龟田小队长也死了,所有人都快死了。
他不想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他像一只壁虎,身体紧紧贴着战壕的内壁,利用爆炸的烟尘和混乱的人群做掩护,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地向着战壕的后方退去。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他绕过一具被炸烂了半边身子的尸体,踩过一条黏滑的、不知是谁的肠子,最终来到了战壕的一个拐角。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后方暂时没有中国士兵后,他猛地一咬牙,手脚并用地爬出了这条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壕沟。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
忻县县城,日军第24师团指挥部。
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电台的“滴滴”声和通讯参谋们沙哑的呼叫声交织在一起。
一名年轻的通讯参谋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他已经连续几个小时对着话筒呼叫着那些再也不会有回应的番号,嗓子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师团长黑岩义胜中将,像一尊石雕,纹丝不动地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地图上,代表着他麾下部队的红色箭头,已经被无数个代表着“山西民团”的蓝色箭头分割、包围,如同被蛛网困住的飞蛾。
侧翼那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缺口,仿佛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正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无能。
参谋长三宅俊雄大佐脚步沉重地走到他身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悲哀。
“第20师团,还没有回电吗?”
黑岩义胜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他没有回头,目光依然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个致命的缺口。
三宅俊雄艰难地摇了摇头,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吗……”黑岩义胜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没有,那就算了吧。”
他终于转过身,原本锐利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灰败。
他环视了一圈指挥部里那些同样面如死灰的参谋们,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一丝疯狂的语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传令下去!命令各部队,原地固守!胆敢有擅自撤离阵地者……”他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凶光,“杀无赦!”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只有电台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
黑岩义胜停顿了一下,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疲惫地靠在地图桌的边缘,声音低沉了下去,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另外……再给筱冢义男司令官,和华北方面军的寺内寿一司令官,各发一封诀别电报吧。”
他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悲凉和不甘。
“我黑岩义胜,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至少,要让大本营知道,我们第24师团,是如何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师团长阁下……”
三宅俊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泪水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滑落下来,他猛地一个立正,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哈伊!”
……
几十分钟后,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当译电员将那封带着不祥气息的电报送到筱冢义男中将面前时,整个司令部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筱冢义男看着电报上“玉碎诀别”的字眼,脸色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