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方面,第四师团与第三师团、第二十七师团都是曾在多条战线上立下赫赫战功的老牌劲旅。
参谋们一边接收前线不断传来的密电,一边在地图上用细笔修正双方阵地的推进与退缩。
作战室里的电台里不停的发出沙沙的噪音,偶尔还蹦出一句短促的方言报告,或者一声日语的惊呼。
一名情报军官走到阎锡山跟前,低声道:“长官,娘子关方向的炮击还在持续,推测苏团长还在为步兵与装甲部队开路。
另外,忻口方向的战斗也已经开始了。”
阎锡山微微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一边是炮火铺天盖地摧毁敌阵的现代化打击;
另一边,是山地壕沟里士兵用刺刀与铁锹拼命的原始血战。
他缓缓吐出一句:“传令……全线不得退半步。娘子关要砸开,忻口要咬住。山西的命脉,就在这两处了。”
忻口西北侧,群山起伏,浓烈的硝烟与晨雾搅合在一起,将天与地的界限染成一片灰白。
隐蔽在半山腰一处天然岩洞里的临时指挥部,厚密的伪装网和新割下的松枝覆盖着入口,从外面几乎看不出这里藏着两位战区级的军头。
洞壁上摊开的大地图被油灯照得泛黄,红蓝笔画的线条布满其上,每一根线条背后都是数百甚至上千士兵的命。
电台里的沙沙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偶尔传来的“轰轰”巨响,整个洞穴的空气都似有微微颤动。
左副参谋长站在洞口,望着远处的战场,炮光正一簇簇地划破天色。那是一线又一线的火舌,在灰白的尘雾间舔舐翻卷,间或夹着燃烧弹爆裂的艳红。
哪怕他这种久经沙场的将领,指挥这种数万部队与敌军最精锐机械化师团正面硬碰硬的场面,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那种压迫感,不只是来自敌人的火力,还有战役本身所压下的沉重赌注:胜,则拿下山西北大门,败,则太原难保。
柳师长背手站在左侧,铿锵的炮声每一次落点,他肩膀都会下意识微微牵动。
他虽然神情沉着,却同样无法完全掩饰内心的凝重。
“虽说在战前,山西民团确实帮了大忙……”左副参谋长的话微微顿了顿。
大战开打之前,山西民团送来了八千多支包括三八式步枪、九二式重机枪、捷克式轻机枪、九二式步兵炮和60毫米迫击炮在内的一大批物资,足够这次战役挥霍的。
“这些武器弹药确实不少。”他说着,却依然叹了口气:“可即便如此……我这心里还是没底啊。”
柳师长笑了笑,却根本没有半分轻松的意味。
他合上望远镜,冷声说:“看来,对面那个‘窝囊废师团’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差嘛?”
“窝囊废师团?”左副参谋长冷哼了一声,“谁要是因为那些不靠谱的传闻就真觉得第四师团是废物,那才是真傻。
别忘了,他们在上海和徐州可没少给中国军队造成重创,这回咱是在他们正面掰腕子,不是抢他们的口粮。”
洞外又是一声轰响,隐约还能听见从谷地传来的机关枪持续咆哮,以及双方冲锋号混杂在一起的嘈杂声。那是血肉与钢铁真实摩擦的声音,每一秒钟,都有人倒下。
左副参谋长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柳师长的肩膀:“行了,现在不是心疼伤亡的时候,这一仗打好了,咱们八路军的实力就又可以壮大几分。”
柳师长只是微微点头,眼神却仍旧锁在外面的硝烟海滚滚的战场方向。
忻口战场西段,早晨的寒雾被连绵不断的枪炮声冲得七零八碎,泥土、血与火药的气味在胸口混合成一股呛人的气息。
八路军的385旅早已压到了忻口镇外围的最前沿,攻城梯和炸药包的突击小组轮番上前,贴着塌陷的石墙与残破的掩体推进。
东侧的386旅则在界河铺拼命突破,界河两岸的土堤被掏成一道道蛇形战壕,战士们前脚刚扑进来,后脚就能迎来日军机枪的火舌。
南面,晋绥军第61军正借助炮兵掩护向怀化与云中河北岸高地猛攻。
他们的三个炮团虽然在不断咆哮,炮弹一发接一发砸向第四师团前沿工事,但那边的第四炮兵联队斗志同样顽强。
日军炮口一刻不停地喷出火光,震耳巨响与我方火炮隔空对吼,炮弹在空中互相呼啸而过,炸起的泥浪一次次将冲锋的士兵抛在半空。
这种血肉与钢铁绞杀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就在前线士兵的耳膜早已被冲击波震得嗡嗡作响时,突然……
“呜……呜……呜……”
从高天之上传来一种低沉而急促的轰鸣,像是一群猛兽正以极高的速度掠过天空。
“飞机……敌机来了……”
前沿阵地上的呼喊,还没落下,八十多架带着红色圆徽的日军战机就像扑食的猛隼一般,从云层破出。
黑亮的机鼻迎着太阳,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接着是密集的机枪扫射声与急促的炸弹啸音。
“轰……轰……轰……”
炸弹在阵地间如雷霆爆开,冲击波卷起尘土、残骸与士兵残断的四肢,惨叫和呼声顿时淹没在烟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