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四年,正月十一。
韦府上下在凌晨时分便把庭院廊庑打扫得一尘不染,连阶前的青石板都用水细细冲刷过,准备迎接尊客前来登门拜访。
辰时三刻,随着门外轻微而有序的骚动,秦国公府那辆饰有华丽徽记的马车,在两匹神骏白马的牵引下,稳稳停在韦府大门前。
李冶掀开车帘走下马车,她身上穿着绛紫色织金缠枝莲纹交领襦裙,外罩银狐裘披风,发髻高挽,簪着赤金嵌红宝的鸾凤步摇,雍容华贵中透着一股书卷气的清雅,目光平静扫过韦府门楣,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崔清婉紧随其后探身而出,她身着天水碧色的广袖长裙,外罩一件雪白的兔毛滚边斗篷,衬得小脸愈发莹白如玉,发间只簪一支小巧精致的珍珠步摇,行动间流苏轻晃,更添几分少女的灵动。
她们母女两人仪态万方扶着奴婢的手下了车,韦府上下早已在大门前等候。
“恭迎秦国公夫人!恭迎崔娘子!”
韦儇作为韦府家主先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其余人等紧随其后依礼恭迎。
“韦尚书,真是叨扰了。”
李治微微颔首还礼,她声音清越婉转,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润。
至于崔清婉则是在李冶身侧站定,她目光跟早已在门前恭候的韦皋视线一触即分,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迅速收回,心跳却骤然漏了一拍。
崔清婉低垂着眼帘,长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她脸颊上浮着淡淡的红晕,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既紧张又期待。
一番寒暄见礼,宾主相让入府。
厅堂内早已备下精致的茶点,韦夫人和段氏亲自执壶,她们两人为李治奉上热气腾腾的香茗。李冶姿态优雅端起茶盏,她并未急于饮啜,目光再次投向侍立在父母身侧的韦皋,语气温和开口说道:“小郎君,昨日洛阳西苑匆匆一瞥,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听闻陛下对你青眼有加,不知在宫中当值,可还习惯?”
这看似寻常的寒暄,实则暗藏机锋。
李治在观察韦皋的应对,更在试探他面对高位者时的姿态与心性。
韦皋闻声上前一步,他对着李冶躬身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羽林军特有的刚劲,声音清朗沉稳说道:“回禀夫人,晚辈承蒙陛下不弃,授以御前带刀侍卫之职。宫中规矩森严,然而陛下待小子颇为照顾,唯有恪尽职守,夙夜匪懈,方能报效天恩。”
虽然韦皋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达感恩也点明职责与态度,但是他骨子里的孤傲清高,却未能完全逃过李冶的观察。
这不是刻意的高傲,更非纨绔子弟的轻浮,而是源自骨子里的判断笃定,这种气质在讲究圆融的世家大族中,往往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可能招致祸患。
李冶心中微微一凛,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反而露出赞许的笑意:“小郎君有此心志,难怪能得陛下看重。”
接下来话题随即转向家常,现场气氛渐渐松弛起来。
韦儇、韦贲夫妇极力称赞崔清婉的娴雅端庄,李冶亦是温言夸赞韦皋的英挺沉稳。
崔清婉微垂着头安静聆听,偶尔在母亲或长辈们问话时,这才轻声细语应答一两句。
她的眼睛总在不经意间瞟向对面韦皋,每看一眼,脸颊的红晕便加深一分,心头的悸动也更清晰一分。在茶过三巡过后,厅堂内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
李冶缓缓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眼神却变得郑重起来。
她轻轻拍了拍身侧崔清婉的手,目光缓缓扫过韦儇、韦贲夫妇,最后落在韦皋身上,声音清晰而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说道:“妾身今日携小女登门,一来是认下韦氏门庭叙叙家常,二来也是为小女的终身大事。”
“虽然婉儿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但她也是记在我的名下,换而言之,亦是秦国公府的嫡长女,更是博陵崔氏的名门贵女。”
“然而我这女儿性子向来柔弱,不喜纷争,而我身为她的母亲,只盼她日后生活顺遂安宁,夫妻和睦,远离是非。”
“小郎君才貌双全,前程远大。清婉亦是秀外慧中,温婉贤淑。昨日洛阳西苑一见,两个孩子似有眼缘,妾身回家后便跟夫君商议,深觉此乃天作之合。”
此言一出,韦贲和段氏内心爆发出巨大的狂喜,几乎要按捺不住激动站起身来。
韦皋目光不由自主望向对面那个低垂着头的倩影,崔清婉感受到他的注视,耳根红透,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韦儇见状亦是捻须微笑,他通过眼神示意韦贲赶快说话。
韦贲稍微平复下剧烈情绪,他笑容满面说道:“犬子若能迎娶贵女为妻,那可真是我韦家的福分,你我两家也可成为姻亲。”
李冶脸上多了一份深思熟虑的凝重,她语气依旧平和说道:“小郎君性情刚直,志向高远,将来必非池中之物,显贵可期。韦家允此良缘,妾身唯有一愿,还望韦家能够答应。”
“请讲!”
韦贲自然知道李治多少是会提些条件,毕竟这已经算是下嫁。
李治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日后小郎君与婉儿成婚之后,须得分家自立门户。婉儿随夫,另立新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