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波器屏幕,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小张带着几个骨干,拿着红外测温枪,紧张地监测着各个机柜关键节点的温度。“启动……自检程序!”石毅的声音在风扇的轰鸣中显得有些沙哑。
负责操作的技术员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按下了那个沉重的红色按钮。
嗡!
低沉的电流声瞬间拔高,整个计算机系统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机柜内指示灯疯狂闪烁,继电器噼啪作响,磁鼓开始加速旋转,发出稳定而有力的低沉嗡鸣。示波器屏幕上,代表指令执行和数据流动的波形开始跳跃、流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主控台上连接的电传打字安静得可怕。汗水顺着王研究员的额角滑落,滴在控制面板上。小张紧张地报告着温度读数:“A3柜功率管温度78度……B2柜整流模块85度!接近临界!”石毅的眉头紧锁。
突然!
电传打字机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哒哒哒哒”声。打印头疯狂地左右摆动,洁白的打印纸上,一行行清晰的字符奔涌而出:
SYSTEM SELF-CHECK INITIATED..
MEMORY DRUM SPIN-UP OK. SECTOR 0-1023 READ/WRITE VERIFIED.ALU FUNCTIONALITY TEST PASSED.
INSTRUCTION DECODER ACTIVE.
CLOCKOSCILLATORSTABLEAT49. 98KHZ.
*** SYSTEM READY. AWAITING INPUT.***
“自检通过!系统准备就绪!时钟频率49.98千赫!”王研究员盯着打印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短暂的死寂。
随即,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呐喊、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哭泣声,瞬间淹没了车间所有的噪音。赵红军和孙铁蛋这两个铁打的汉子,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像个孩子。钱师傅靠在机柜旁,仰着头,老泪纵横,嘴里喃喃自语:“成了……真成了…”
小张和他的组员们互相拍打着,又哭又笑,几个月来积攒的疲惫和压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陈工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润。
石毅缓缓松开紧握的操纵杆,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看着眼前这台轰鸣着、散发着滚滚热浪、体型庞大而粗糙、却清晰宣告着“准备就绪”的钢铁与电子巨兽,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这座用汗水、智慧、信念乃至血泪堆砌起的电子丰碑,终于在这片曾经被视为“硅基荒漠”的土地上,发出了第一声震撼的啼鸣。
几天后,一场简朴而隆重的庆功宴在军一厂食堂举行。气氛比上次光刻机成功时更加热烈。聂帅亲自到场。他身着便装,精神鬟铄,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他挨个与石毅、陈工、王研究员、赵红军、钱师傅、小张等核心骨干握手,用力地拍打着他们的肩膀。
“了不起!同志们,你们创造了历史!”聂帅的声音洪亮,充满了激动,“光刻机开锋,计算机问鼎!短短两年,你们从无到有,硬是闯出了我们自己的电子之路。这是战略性的突破!我代表国家,代表人民,感谢你们!”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觥筹交错间,气氛热烈。聂帅特意与石毅坐在一起。酒过三巡,聂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只有石毅能听清:“石毅啊,计算机的成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这力量,还远远不够。”
石毅心头一凛,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首长,您指示。”
聂帅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穿透了食堂的屋顶,望向遥远的西北:“那里,有一个代号“***’的工程。它是我们民族挺直脊梁的基石,是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必须被折断的回应。
但它的计算量……太庞大了。流体力学、爆轰过程、中子输运……靠手摇计算机和人海战术,杯水车薪,误差巨大,时间也耗不起。
我们需要最强大的算力,需要能在复杂模型中模拟那毁天灭地能量的“眼睛’和“大脑’。”石毅瞬间明白了。他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他明白那个代号意味着什么,更明白那计算任务的分量。“首长,您的意思是……”
“把计算机带过去!”聂帅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它是我们目前能拿出的最强算力,我需要它扎根到最艰苦、最需要的地方去,为“***’工程提供核心计算支撑。
这任务,极其光荣,也极其艰巨,保密级别绝密!环境……会比你想象的更严酷。石毅,这个担子,你敢不敢接?能不能扛起来?”
整个喧嚣的食堂仿佛瞬间远离。石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感受到肩膀上骤然压下的万钧重担。
他望着聂帅殷切而凝重的目光,眼前闪过钱师傅布满血丝的眼、赵红军磨破的手指、小张被焊锡烫伤的疤痕、还有计算机启动时那轰鸣的热浪……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此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