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眼神里反而透着一丝谨慎和探究,“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赵承平抬起头,目光平静而沉稳。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证件,在刘锐明面前亮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这个动作既表明了身份,又没有引起周围食客的注意。
“刘经理,别紧张,”赵承平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闲聊家常,“我们来,不是办案子,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些两年前的情况。”
听到“两年前”,刘锐明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我们需要一份当时在店里所有工作人员的名单。”赵承平的声音不高,但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却有一种能让人瞬间安静下来的穿透力。
刘锐明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额角还是渗出了几颗细密的汗珠。他显然是那种习惯了和气生财、常年与工商税务打交道的老江湖,可面对赵承平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他所有的圆滑和镇定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看起来相当紧张。
“警官……这……时间有点久了,我得找找。”他下意识地将双手在腰间的黑布围裙上擦了擦,声音里客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二位稍等,我马上去库房翻翻。”
他转身快步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仓促,仿佛是逃离一个让他倍感压力的磁场。
赵承平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面前那杯廉价的茶叶水,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梗。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眼神却如同一面镜子,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他能感觉到,从他们走进这家饭店开始,就有几道不经意的目光扫了过来,有的是食客的好奇,有的,则可能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侯亮平则完全是另一副姿态。他靠在卡座的沙发背上,身体放松,像个等朋友吃饭的普通人。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一桌客人玩着“十五二十”的划拳游戏,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只有赵承平知道,侯亮平的余光,已经将整个大堂的布局、所有客人的位置、以及前后门的通道,都牢牢记在了心里。他是一座沉默的哨兵,用自己的日常伪装,为赵承平的秘密行动撑开了一把无形的保护伞。
大约十分钟后,刘锐明回来了,怀里抱着两个厚厚的、封面已经磨损的绿色硬皮文件夹。他将文件夹放在桌上时,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响,还带起了一小股灰尘,在灯光下飞舞。
“警官,这是我们饭店近五年的员工花名册和一些主要的排班记录,都在这儿了。”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赵承平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示意他可以在旁边稍等。
他接过那厚厚的册子,一股混杂着油烟、霉味和旧纸张的陈年气味扑面而来。这正是他想要的东西——原始的、未经电子化的、最容易留下真实痕迹的纸质记录。
他翻开了第一本花名册。
册子的页面已经泛黄发脆,边角因为无数次的翻动而起毛,像被岁月啃噬过一般。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这堆杂乱无章的信息里,找到与那两个模糊姓氏印章可能相关的人员。那两个印章,就像是鬼影留下的指纹,是他此刻唯一的导航。
花名册上的字迹很潦草,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有的用圆珠笔,有的用钢笔,甚至还有用铅笔填写的。身份证号码、入职日期、家庭住址、联系电话……信息拥挤地排列在一起。有些地方还有墨水化开的污渍和用涂改液覆盖后重新写上的痕迹,像一块块打在记忆上的补丁。
赵承平看得很仔细,他的目光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行一行地剖析着这些信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的手指缓慢而稳定地划过每一行,大脑则在飞速运转。他不仅在寻找可能匹配的姓氏,还在留意籍贯、年龄,试图在脑中构建出一个个鲜活的个体,然后与他记忆中那个案件的所有信息进行碰撞和筛选。
时间,在饭店的喧嚣中,仿佛被拉长了。
侯亮平在一旁静静地坐着,他没有去看那本册子,仿佛那上面的内容与他无关。他只是偶尔端起茶杯,喝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他的视线看似随意地在周围游走,实则像雷达一样,警惕地扫描着任何异常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像水滴穿石,无声却执着。
晚饭的高峰期如潮水般涌来,饭店里的喧嚣被推向了顶点。大堂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菜籽油香、爆炒的葱姜蒜味和酒精发酵的混合气息。穿着制服的服务员端着滚烫的菜肴,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拥挤的桌椅间穿梭,高声重复着客人的点单。不远处那桌划拳的客人已经喝得面红耳赤,吼声一声高过一声。
这一切的嘈杂,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了赵承平的世界之外。
他的脊背已经有些僵硬,长时间的专注让他的双眼干涩酸痛。那本厚厚的花名册,他已经翻看了大半。一页又一页,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从他眼前流过:张伟、李静、陈建国……这些名字平凡得就像是散落在地上的沙砾,普通,海量,毫无特点。希望,也随着书页的翻动,一点点被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