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片夹板似乎没有散架,但骨折处传来的痛楚达到了新的峰值,仿佛断骨再次错位。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潮湿的腐殖土,几乎想要放弃。太累了,太痛了,太难了。每一步都如同酷刑,前路却遥遥无期,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姐姐的脸、父母的脸在脑海中模糊闪过。园区里冰冷的铁棍、主管狰狞的面孔、那只腐烂生蛆的耳朵……画面破碎而混乱。最后定格的,是老人沉默却坚定的眼神,和老妇人塞给他鸡蛋时那双颤抖的手。
他咬紧牙关,嘴唇再次被咬出血,咸腥的味道刺激着他。他用砍刀支撑着,用左腿和手臂的力量,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重新爬了起来。每动一下,伤腿都传来撕心裂肺的抗议。他靠在一棵树上,休息了足足十几分钟,才勉强压下那阵令人窒息的痛楚。
他检查了一下夹板,重新绑紧。他知道,伤势可能恶化了,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进。
午后,他幸运地发现了一小片野芭蕉树,上面挂着几串小而青涩的果实。他用砍刀费力地砍下一柄,果实硬得像石头,涩得让舌头麻木,但他依旧强迫自己咽了下去,聊以充饥。丛林里能入口的东西太少,他必须抓住任何机会。
他也更深刻地体会了丛林的残酷。一次,他惊动了一条盘踞在树枝上、色彩艳丽的毒蛇,它昂起头,嘶嘶地吐着信子,冰冷的竖瞳锁定了他。黄小磊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冷汗顺着脊柱流淌。最终,那蛇似乎觉得他并无威胁,缓缓滑走了。还有一次,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某种大型动物(可能是野猪?)的哼唧声和拱土声,他立刻屏住呼吸,拖着伤腿,尽可能无声地躲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心脏狂跳直到那声音远去。
在这里,他不再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而是最脆弱的一环,是无数掠食者和危险眼中可能的猎物。
声音的囚笼与心灵的幽灵
寂静是相对的。丛林的声响无处不在——风声、鸟鸣、虫嘶、远处动物的嚎叫。但对于听力严重受损的黄小磊来说,世界是失衡且充满误判的。许多声音他听不见,或者听到的是扭曲、放大的版本。这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任何不同寻常的响动都能让他瞬间汗毛倒竖,紧张到极点。
更折磨的是幻听。在高烧、疼痛、极度疲劳和精神压力的共同作用下,他时常会觉得听到了追兵的叫喊声、犬吠声,甚至园区里那种特有的、尖锐的哨声。他会猛地停下脚步,心脏骤停,惊恐地四处张望,直到确认那只是风声掠过树叶,或者是某种奇怪的鸟叫。
周雪儿的脸也会在不经意间闯入脑海。不是甜蜜的回忆,而是最后那一刻,她钻进黑色轿车绝尘而去、甚至没有回头的侧影。那背叛的冰冷感,比丛林的寒意更刺骨。恨意有时会带来短暂的力量,但更多的时候,是加深了他的孤独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荒诞感。
夜幕的再次降临
天色再次毫不留情地暗淡下来。温度下降得很快。他必须找到一个过夜的地方,不能再像昨晚那样暴露在开阔地。
他幸运地发现了一处由几块巨大岩石形成的、天然的内凹浅洞,上方还有藤蔓垂落,可以稍作遮挡。地方狭窄潮湿,但至少能避风,相对隐蔽。
他几乎是用爬的才进入这个狭小的空间。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伤腿肿痛不堪,每一次心跳都似乎牵扯着太阳穴和耳部的伤口,砰砰作响。他拿出剩下的半枚鸡蛋和一小撮盐,混合着最后几口壶里的清水,艰难地咽了下去。食物带来的能量微乎其微。
夜间的丛林比白天更令人恐惧。各种稀奇古怪的叫声此起彼伏,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寒冷透过湿透的衣服深入骨髓,让他开始无法控制地打颤。他蜷缩在岩石缝隙里,将砍刀紧紧抱在怀里,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是他唯一的依靠。
高烧似乎又有复燃的迹象,一阵阵发冷后又跟着燥热。意识开始模糊,耳边除了嗡鸣,似乎又响起了园区看守的骂声、铁棍的呼啸……
他强迫自己回想老人的地图,回想那个标着“潮汕人”的安全屋符号。那是黑暗中的唯一光点。他必须到达那里。他一遍遍在脑海中勾勒路线,试图回忆起老人指出的每一个危险标记。
黎明的微光与抉择
一夜在半昏半醒、寒冷与恐惧的交织中煎熬过去。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再次透过藤蔓照进来时,黄小磊几乎冻僵了,嘴唇发紫,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他挣扎着活动了一下几乎麻木的肢体,伤腿的疼痛依旧剧烈。水壶已经空了。食物只剩下最后一个野果。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极其糟糕。速度太慢,目标太远,补给耗尽。按照原计划走下去,他很可能死在半路。
必须改变策略。他回想起地图,老人似乎指出过一条更近的、但风险也更高的路径——尝试靠近那条记忆中的溪流,哪怕需要偏离一点方向。沿着水源走,至少能解决饮水问题,也可能找到更多食物(鱼、虾、可食用水生植物),而且地势通常较为平缓,方便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