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休的场面,孤真是担心父皇会被这几个不孝子气得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慢,自唇间细细碾出的话带着一股冷意,叫在场之人俱都忍不住埋头埋得更低了些。
那织工精细的三爪龙缎朱衣太过脆弱,尚未擦拭干净剑上的血渍,便发出一阵清脆的裂帛声,那声音在死寂的殿中分外突兀,叫那本就怕得要死的几人再也绷不住,只不住朝燕观磕头,哭号道。
“秦王殿下明鉴!实在不是臣存心僭越,实在,实在是陈王、恒王、誉王几位殿下以前途性命要挟,臣不敢不听啊!”
雪白剑光一闪,那几个方才还在哀哀求饶的男子俱都瘫卧在地。
那几人跪的地方不太凑巧,卧在明黄龙床之上的老皇帝身上都沾了不少脏污血迹。
燕观有些嫌恶地微微蹙眉,此时关着的大门徐徐打开,手中捧着圣旨的太师徐明执与尚书令何端见着原本奢侈至极的太极殿如今一副恍若人间炼狱似的场景,俱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好在死多少人没关系,只需立在一众血人之间,最出挑英武的那一位,是活着的便成了。
徐太师微微一笑:“请秦王殿下上前接旨。”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燕观策马出宫之时天色已然不早了。
进宝公公苦着脸仍蹲在承天门墙根处,穿着绿色内侍监袍子的他萧萧瑟瑟地蹲成一堆,远看像极了一株蔫蔫的小青菜。
“进宝。”
燕观停下,下意识地环视,没瞧见那道柔怯身影。
“王妃呢?”
燕观瞧着进宝面带难色,心中又有些不愉,他叫进宝带媞媞去秦王府候着便是,这日头正大着,晒着她了可怎么好。
他心里千回百转,正想着小姑娘爱娇,向来喜欢精细的东西,待过几日得空了便叫尚工局给她调制些养肤润肌的膏药。
左右帝后大婚,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也要大半年。且媞媞是自己放在心上的小姑娘,叫她等了自己三年,婚仪越隆重,也越好叫世人知晓君主对皇后的爱重。
正巧此次从匈奴王帐中得了不少宝石黄金,充作彩礼正好。
燕观越想,原本抿直的唇也不禁微微翘起,这副如沐春风的模样叫进宝抖抖索索,更不敢讲实话了。
燕观见他支支吾吾,也不生气,只道:“可是她还在生我的气?”
进宝支支吾吾地小声嗫喏了些什么,燕观微微皱眉:“大声些,说话这般有气无力,难道秦王府短了你的吃喝不成?”
因为没了分例而把秦王素日喜欢的芍药花丛给铲了挪来种菜的进宝抹了把泪,心想,这可是你要我讲的!
于是高坐马上,英武不凡的秦王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不好了不好了,王妃带着她与成国公世子生的孩子跑路了!”
还在想着要送什么礼物讨媞媞欢心的燕观:?
凑巧听了一耳朵的周言之:?
燕观冷着脸疾驰而去,终于在出城前截下了那辆外表瞧着很不起眼的马车。
饶是再普通,燕观却也能一眼看出,那里边儿载着的,便是他的媞媞。
“都停下!停下!”
身后的将士驱马上前,将原本排着队准备出城的人都驱赶开来,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城门口,霎时间静得连周幼吾自己过快的心跳声都听得分明。
那刻着麒麟纹的剑鞘微微挑起车帘,速度并不快,自车帘外逐渐投射而来的天光一寸寸照在周幼吾身上,她原本紧紧攥着的拳已然紧张得绷出青白之色,容色清艳的女郎这般不安的模样,瞧着的确是很动人的。
车帘已然挑起一半,车外之人已经能看清那端坐在侧榻之上的女郎身上垂下的碧玉璎珞。
那碧玉璎珞下又缀着一个小小的如意结,这是周幼吾打络子时的一个小习惯,燕观一眼便能瞧出那璎珞的主人是谁。
他放在心口的那枚杏黄璎珞,亦缀着那么一个小小的如意结。
“媞媞。”
他的声音如昆仑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这般冷冷淡淡唤她小名的时候,总能叫周幼吾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跟着一道儿紧张得脸都发白的柳芽得了娘子一个眼色,很快便反应过来,抖着手将帷帽戴在犹睡得不知事的小郎君头上。
周衡不知道阿娘和柳芽姐姐为什么要在车上都给他戴帷帽,被弄醒的他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就开始撒娇:“阿娘……”
听着从车厢里传来的稚嫩童声,燕观只觉心神俱裂。
孩子……
媞媞果真在他‘战死’的消息传回之后便另嫁他人,还有了孩子。
这本该是他的王妃,他的皇后,与她诞育子嗣,琴瑟和谐之人,该是他燕观。
“媞媞。”
饶是心中怒火翻腾,燕观的语气仍十分平静:“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孤抱你出来。”
原本还因为周衡的一声‘阿娘’吓得脸色发白的周幼吾顿时因为他这句话臊红了脸,她回头安抚地拍了拍害怕得抱着她手臂不放的周衡,对着柳芽道:“去找我阿兄……先别叫他看见衡哥儿这张脸。”
柳芽点头,周衡看着周幼吾起身欲走,红着眼睛哭唧唧道:“阿娘不要丢下衡哥儿……”
周幼吾亦是苦着脸,把周衡扒拉她的小胖手轻轻拨开了,柔声道:“衡哥儿乖,阿娘待会儿就回来了。”
周衡仍哭着不要她走。
再听着那道在北境时无数次回荡在自己耳畔的柔怯女声,竟是因着她要哄与那成国公世子所生的孩子!
燕观执着太阿剑的手稳稳地未曾晃动,语气却微显波澜:“媞媞。”
已是不能再等了。
周幼吾一狠心,不再理周衡,顺着那剑鞘指来的方向撩开车帘。
七月里暑热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