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还能活着,背负一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安澈知道钟遥在想些什么,作为修士她太过脆弱,杀些厉鬼都会于心不安。都快两百多岁的人了,手上比他一个十七八岁的还要干净,他们的世界相差得太大,他能理解,却帮不了她走过这个坎。
“……”钟遥低着头,似乎在好好考虑他说的话。
“如今我们能好好活着出来,就要倍感珍惜。华家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提了。花眠前辈那里我已说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渡过生辰宴,之后打道回府,回到以前的日子。”安澈拿起被子的一角,轻轻掖了掖,“自你受伤之后,钟期一颗心挂在你身上,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这一切,我们三个背负就好。”
钟遥猛地抬头看他,是了,她怎么会忘记期期呢?这件事无论他有没有参与,在别人看来,他们都是一起的,这事她不能说出去!
“对了。”撤掉结界之前,安澈拿出一从十分眼熟的花,花被好好安置在花盆里,长势极好,“这是师姐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宋箫白一看,眼睛都要黏在月幽兰上了,她贪心地吸了好几口,闭眼陶醉。好机会啊好机会,此时不吸,后面再想就得求着他了。
钟遥的反应却截然相反,她别过脸,不愿去看,一看到月幽兰,就牵起那一段回忆。那发着幽幽微光的花瓣上仿佛沾着罪恶的血迹,昭示着她的罪孽。
“师弟你拿着吧,此事本与你无关,是我将你拖了进来,还有宋姑娘……对不起。”她埋头竟臂弯,一副自闭的模样。
安澈神色不明,最后还是收下了:“师姐好生休息,我与钟师弟就在隔壁。”说着他扯了术法,转身出去了。
宋箫白猛然从飘飘然的状态被扯回现实,有些不在状态。她看了眼呆愣在原地的羽狼,自己也有些呆呆的。羽狼见安澈将门合上,猛地惊醒,跑过去扒门要出去,所幸门没关紧,它爪子一挠,就开了。它出去之后,还很聪明地将门合上。
宋箫白被关在里面,条件反射喊道:“喂,别关门!”等她钻出去之后,才想起自己是只鬼。
人都走了,钟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窗外肥猫喵喵喵叫着,不断搅着她的思绪,明明下定了决心,心里却是这样乱着。她捂着心口,往日天真带笑的小脸染上愁苦。
枯坐一会儿,她扯了被子躺下,翻来覆去,直至窗外喵喵叫逐渐远去,月亮躲进云层,屋内归于沉寂。本是重伤初愈觉多的时候,她却异常清醒。黑夜放大了一切,一闭上眼就看到和颂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她的心被毒虫啃噬,她的痛苦从心脏蔓延开来,她的双手黏腻濡湿,抬起来一瞧像是沾满了鲜血,那是罪恶的血迹……昭示着她的罪孽。
她猛地坐了起来,掀被,下床,在暗黑的屋里徘徊,她不敢点灯,生怕吵醒了他们。可她在黑暗里却很难熬,难熬到想找人倾诉。她知道自己很脆弱,为了保护她那颗千疮百孔又脆弱的心,她总是话很多,假话真心话混在一起,不知不觉就倾泻了许多负面情绪,让它们不至于溢出来影响道心。
可现在……她好像要撑不住了。钟遥暗自在黑夜里垂泪,她不禁想起了师父师兄,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想向最亲近的人倾诉。可是她不能,有些事情,并不合适说与亲人听。
于是她想起了姚琬,那个温柔善良的人,她最真挚的朋友。她们无话不谈,为此曾花了好几个月的零钱买了咫尺之笺,它比讯纸更为珍贵,在笺纸之上留下双方的印记,就能实时对话。
钟遥关了门,关了窗,又贴上符纸,最后坐在桌前盯着那几张纸,修士目力极好,笺纸又泛着淡淡的光,她不用点灯也能看见。她盯了许久,久到成为一座雕像,最终,她动笔了。
长大之后,各忙于事务,她们已经很久没用过这种方式通信了。即使写了,对面也有极大可能看不见,毕竟已经有十几年没用过了。她不期望对方回信,只将其作为一种宣泄的方式。
写完之后,她又枯坐了一会儿。就在她要收起来的时候,笺纸上凭空多出几行字——对面回信了。她抱着笺纸看了又看,最终落下泪来,边哭边回,就这样写了一夜。
笺纸用完,她也停止了哭泣,她将纸烧掉,将秘密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