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大,天之静,去过的人才晓得。
人要上天谈何容易?
末了又多少人能修道成仙?
何况成仙就果真能扶摇而上?
要论真正的神仙,那些个虫仙鸟仙可排不上台面。古往今来,凡人修炼成仙的的只有一人成功,此人便是洛辰子…”
这是我大唐常见的胡肆茶馆里的汉人说书先生吹牛皮系列之—凡人成仙。五胡乱华以来,衣袖变窄了,房屋变高了,大家逐渐习惯睡在床上,坐在椅子上,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往“高”走,就连说书先生的牛皮都能越吹越大。
天山以南的安西都护府就是我的家,一开始我很荣幸的成为这家的大小姐,都护府的大小姐,边塞百姓最喜欢的大小姐。
我姓崔,单名阳,世家出身,根系贵族清河崔氏。无论是从家族出身还是容貌修养我都是最好的那个,虽不是公主,却胜似公主。
公主哪有我过着潇洒?我开心的时候就骑马驰骋,挥动着马鞭,一人仰望苍穹之下,日落才思归;难过的时候就把屋里的瓷器美玉砸个干净,和一众歌姬饮酒作乐至天明。
所以我傲得水到渠成。
我的傲来源于大唐的恢弘,贵族的血统以及满腹的诗书经纶。
边塞风光无限美丽,听不完的胡琴,喝不完的美酒,可夜间也有听不完的离人的惆怅。谁曾想这种惆怅也会突然在一夜之间也将我拽着拖行到千里之外的中原。
那日近黄昏,我骑着马回家,忽见路上深深浅浅的骆驼印子,金黄的阳光洒在印子坑里,耸起一座座小沙丘,我知道顺着这些坑就能到家,家里也肯定有驼着经书的骆驼,骆驼也定舒舒服服的马厩旁休憩。
早在一月前家父就告知我将会有一行僧人从外土取经归来路过,那日我的婚书也如期抵府,从中原八百里加急过来的。
我只记得婚书是红纸手墨书,至于内容一概不知。
婚书抵府的那刻,满腹经纶的都护府大小姐下嫁给一介武夫成了边塞最大的笑话。
“儿啊,你也不小了,不能再任性了,明年寒食节可就十五了。为父已为你寻得良家,等中秋一过我们就回中原成亲。”
那夜月明星稀,父亲和我对坐廊下饮茶,新茶飘香,茶香警告我喝酒骑马的少女时代即将终结。我想反抗,臆想父亲那么宠我,肯定会理解我。可与父亲,应该说是与老父亲,四目相对的那刻我又不忍心,望着他眼角四周密布的褶子,我愧疚暗生。
家父,崔心远,本在清河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排行老二,就是因为娶了我娘所以被“贬”出清河,到安西都护府任差,外头人觉得风光,其实贵族圈里都传言他不孝,违抗父命,娶了贱民家的姑娘,差点被家族除名。
自然,谁都不愿意娶一个不孝之人的女儿。
这好不容易有个瞎猫碰上来,父亲肯定是不能放过的。好歹也是个贵族,虽然是普通贵族—京兆韦氏。听下人说,我的未婚夫叫韦善仁,此人骁勇善战,武将出身,四岁就习武,定是良配。
一夜我从外骑马归来,故意悄悄地从父母房前经过。
“阳儿这般任性如何得了。”
“夫人此言差矣,阳儿天性傲然,满腹经纶,胜似男儿。”
“满腹经纶嫁给一介武夫?这委屈!以后她满腹诗书要说给谁听呢?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儿…”
“哎呀呀,不怪夫人,都怪我,都怪我,只希望阳儿能一世富贵平安才好……”
从此我断了逃婚的念头,更暗自发誓,父母在,绝不和那武夫和离。
每逢有人提及我的未婚夫,我都笑脸相对,装作满心待嫁的乖乖女的模样,时不时还要配合来个娇羞,示意知书达礼。
内心呢?早就狂乱不已。
武将出身,意味着一介武夫。光凭这一点,我就断定婚后无趣惨淡。因此我决定多囤点嫁妆—经书,带过去。
按捺着心中仅存对书的雀跃,我命令我的书童阿忠快马加鞭回家,自己面朝夕阳虔诚祈祷:
愿那善良的僧人们会可怜我这个可怜的待嫁女,多赠予我几本经书才好。那样我一定会为他们祈求一世的福报。
经书于我而言就是我脱离困苦的良药。
今天马儿们似乎也知道我的欢喜,拼命的赶在最后一道金光落下之前将我们平安送回府中。
按惯例先遣了阿忠去马厩看骆驼,我忙着梳洗,匆匆换上我早就准备好的白衣,焦急地坐在窗前等阿忠的小报告。阿忠哥哥是我最信任的仆人,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比我大两岁,高出我一个头,身强体壮,每次我都派他去看骆驼,骆驼越多就证明经书越多,这样我也好盘算索取的数量,不至于让宾客为难。
当隐约看见阿忠慢慢踱着步子从大庭中央的菩提树下走来时,我的心就像飞沙失了风,从半空直落而下。
这一次,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