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一出后山就看到了守在山口的言淑。谪仙般的人转头就跑,连动作过大掀起来的衣摆也没工夫搭理。还没走出去三步远,就被一道粗犷的声音给叫住了。
“山主大人,属下想见您一面真真是好难啊!”
言淑双手抱胸,赤色长发高高竖起,贴身的红色劲装将高挑的身量拉的更长。温润的杏眼圆瞪,秀眉紧蹙,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月朗僵硬的转身,迫切想安抚属下冲天的怨气。脑海里过了千百句,嘴里却始终蹦不出一个字。无它,哪怕看了一万年,也依旧无法习惯,身长五尺六、力大抡妖倒、面容惹人爱、嗓门粗如牛的奇怪组合。
看着逐渐逼近的人,月朗逮着手背,使劲一掐,脸色当即柔和下来。
“言淑啊,好巧啊。”
看着对面言笑晏晏的人,言淑依旧没有好脸色。
“可不是呢么,王殿刚巧离后山不远;我刚巧在王殿批折子;您刚巧开了阵法;我刚巧感觉到了。您说都这么巧了,您就跟我回去吧。”
月朗被言淑嚎的有些耳鸣,好不容易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过脑子,就赶忙拒绝。
“哎呀,言淑啊,最近本尊走不开啊···”
言淑立马截断他的话。
“蛇族族后怀的蛋还没生出来,不着急孵;树灵族刚迁了地方,下雨不会淹;飞羽族王子被关禁闭还没出来,不用找;地兽族刚圈了地养小兽,不缺吃的;花灵族尚未出生适婚女子,不用牵线。请问山主,您,忙什么走不开?”
言淑掷地有声的诘问,让月朗有些词穷。唇齿几番张合,才捋明白要说的话。
“言淑啊,你记住,山主我呢,小事随性,大事绝不马虎。”
言淑一听这熟悉的话,霎那间一个头两个大。
“山主,上个月您这么说,上旬,我压根没见到您;中旬,我后脚刚到,您前脚就跑了;下旬,我在王殿给您批了整整十天的折子!人族还讲究十有一休呢,我倒好,半天闲都没有!”
手掌一翻,一把骨扇躺在手心。月朗笑着拉开给言淑扇风,嫌虽嫌,却也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劳力不干了。
“言淑,山主知道你辛苦了,等忙过这阵子,你就好好休一休。只是此次与往常都不同,这回···是那个东西。”
言淑闻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月朗,月朗点头,脸色有些凝重。
“怨气···不是在那次大战中被消灭了吗···怎么会···山主,你会不会···”
向来大条的言淑难得有些磕磕绊绊,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还没说完,就被月朗接了话茬。
“本尊并未亲眼见到,是昨夜子时,槐叶传信说,怨出现了。今日,他便散了魂魄,此次来后山也是查证此事,结果,长寿窟里,他的命牌,果然碎了。”
言淑有些怔愣。两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她和月朗都没有赶上,但槐叶赶上了。他还是大战后活下来的妖里,槐灵一族最后的族人。
荼蘼山的老人说,那场大战,起初是幽冥族的王子王女化形,让封印有所松动,后来,一位仙族在庆生宴上吃醉了酒,法器掉进了天河,引起天河水倒灌,彻底冲开了封印。三位神君与怨气大战了十个昼夜,以两位神君陨落一位重伤的代价,将怨气彻底清除。重伤的神君,至今未醒,而陨落的神君,因何陨落,神魂散在何处,其中细节,无人清楚,哪怕是界书,也未曾记载只言片语。
陨落的神君里,就有荼蘼山的上任山主,九尾狐王族,月朗的亲兄长,那个喜欢穿紫衣,一生逍遥的阵术天才玖渊。
可月朗始终觉得,哥哥没死。大战后,玖渊的命牌就消失了,不是碎了,而是在月朗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消失了。在那之后,月朗一边处理政务,一边趁着清闲借道幽冥域去往各处打探,只是,一切就像石沉大海,毫无踪迹。
月朗接着说,
“万年来,本尊多次借道幽冥域,人界不夜国、上清境甚至极北冰原不知探了多少次,都是杳无音信,偏偏在不夜国的边界出现了怨气,本尊总觉得,二者会有联系。再者,怨气重现世间是大事,本尊必须得去一趟。”
月朗的话把言淑拉回了神,她眼眶微红,有些激动。
“好!山主!你去!你放心去!山里有我们呢!”
她虽未曾见过玖渊神君,但山里的老人们都说,玖渊山主是历代山主里,最好看、最心善、最亲民、最聪慧、修为最高的。更何况,荼蘼山历代就出过两位天狐,这第二位,就是玖渊。那一刻,作为荼蘼山子民的自豪感达到了顶峰。
月朗看着言淑,有些感慨。
言淑如此大条的女子,都能如此共情,又遑论这荼蘼山的其他子民呢。
哥哥,荼蘼山没有辜负你,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