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值除夕。平时只有小孩的嬉戏声,今日连大人们也返老还童了。清依县不大,但民风淳朴,百姓们不光会吃还会过日子。过起节来啊,点都不含糊,请来名角戏班西域舞姬,妄图把几公里外的雅州城比下去。
但对于阿捡来说,这过节也和平时无异。那名角唱的戏还不如早上会打鸣的鸡,满村挂的小彩灯,把她窗前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晚上还晃眼睛。至于舞姬跳得舞嘛,除了一片喝彩声外,她往那方看去,人密得什么也看不见。
外面阖家团圆,她趴在床上无聊地看着书。合上书后,一本又看完了,她往旁边轻轻一放,床旁的书册画卷已经堆得有小人高了。
阿捡叹了口气,“欹午又明年,日同照样升。”
至此那次初到清依县前夜,阿捡就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浑浑噩噩发了三天烧,意识才清醒了些。等她醒来,徐老景师徒二人终于长舒了口气。除了徐老景二人,边上还有个老叟,腰间挂了个葫芦酒。见她醒来日日夜夜“徒儿长,徒儿短”的叫她。这人就是皮爷儿。
阿捡那夜到清依县的时候模模糊糊地记得还有阿朔。醒来却没了他的踪影。只留下他一句“两月之内不能下床,三月之内不能出房门。” 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刚开始的第一个月还好,前半月阿捡睡了吃了吃了睡的。后半月能长坐了,阿捡就躺在床上翻翻皮爷儿从墓坑里淘来的古籍,有些像是看过,有些甚是乏味,而有些前朝野史看得还算有趣。第二个月后,皮爷儿见她总望着窗发呆,以为阿捡觉得文字枯燥看不进就搬来了一箩筐画卷都是“三手”的名家珍品。
“书无聊,咱就看看画都是不用过脑的。”
阿捡看了眼床边摞着的书,“看画不错,看书实在再看不了第三轮了。”
“三轮?”皮爷儿深吸了口气,他这儿虽不是什么密阁、经楼、崇文馆,除去那些他专门挑出来莺莺燕燕的小戏本,没个小千本这好歹也有几百本吧。这小娘子怕不是能一目十行!上次听顺子说还有些功夫在身上。难得啊!难得!皮爷儿想着想着喜上眉梢,这阿朔真是给我寻了个好徒儿啊,我这一身本事将来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皮爷儿抡起腰间的葫芦酒往外走去,想起什么又倒回来说:“徒儿啊,东家来活儿了,为师明日得出趟远门。但你放心,顺子,小六他们会来看你的。平日里,我还拜托了隔壁陈七娘给你送饭,你且好好休息,阿朔说你不能下床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甭管他,他又不在。你想出这房门就出,只要不去那暗楼就行。平日里我这什袭阁都是三年不开张,一开吃三年的。想来也没什么人来,你就看看书,写写字,顺心养气。等为师回来,想来你也痊愈了,就教你武林传世绝活儿。”
阿捡笑笑道:“一路平安。”
第二月,皮爷儿走了。什袭阁反倒还没有那么安静了。
其实,阿捡总是会在梦中惊醒。梦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在图勃发生的事。惊醒后,脑子一片混乱,耳边还会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喊和图勃士兵的谩骂。有时,阿捡还会如失心疯般敲打自己的脑袋,但那些声音还是不能退散。就这样她望着窗外坐着,一坐就是天明。也就是这样她知道楼上的暗楼有时会发出动静。那动静虽如风吹杨柳般,但在梦魇折磨下,神经紧绷的阿捡还是能察觉出来。
阿捡知道那是殊方的人来取密报。什袭阁表面上是个古董铺子实际上是殊方的暗桩,或者说大半个清依县都是殊方的暗桩。毕竟这样一个小渔村,过着与世隔绝,桃花源样的生活,能安然度过背后没有支撑是不可能的。
这个月来取密报的频率多了几倍。徐老景师徒二人还有钱大娘他们平时会回来看阿捡,为她把把脉,送些吃食,但也总是行色匆匆的,难掩疲乏。
看来,怕是要不太平了…
阿捡转念又想,天下之大,我一介小小女娘,又如何蚍蜉撼树呢。
就这样看看书画,擦擦皮爷儿的宝贝古董,再守株待兔地等着殊方的人来取密报。一个月也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第三月,阿捡转战挪到了大堂坐着。说是个古董铺子但大堂就只摆了几本书籍卷章空得很,真正的稀罕玩意儿全被皮爷儿藏了起来,没有放在大堂,阿捡在堂内叫一声甚至还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无聊,阿捡瞥了眼案台上的笔墨纸砚,突然来了兴致。
阿捡摊开右手,张了张。就把挽在手掌上的纱布拉开,一条浅浅的痕迹横在手掌上。将纱布扯到一边,铺好纸张,阿捡又在案上随便摆了副临帖,顺手拿起笔来,下笔行云流水好不自在。浑然不知,店外时不时有人瞄向里面。
其实那群人也没其他心思,就是想看看前段时间皮爷儿逮人就炫耀的好徒儿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见堂内一女娘,头发齐肩未佩任何饰物,右手执笔左手轻挽袖口,举止文雅,未穿华服,依旧清灵脱俗。有些调皮些的孩童还走进堂内,探着脑袋围观,阿捡旁若无人,笔下依旧“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