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间,从来不止一个未婚妻的距离。她将眼睫垂下敛去眸光,借着车灯光亮盯住眼前的胡桃木盒。木盒表面光滑油亮,不染纤尘,岁月淡褪了木色,却悄悄陈酿了故事,他展开回忆的一角,纳进她的心事尘封,这是她收到过的,最浪漫的礼物。“嗯,托雷伯转交给你。”
她又重复了一遍,用以缓解心中翻腾的情绪,之后才说:“假期结束我会很忙,学业重,兼职也忙不过来,所以那四幅小画的修复工作,还请你再寻合适的修复师。”
说到这里沈修齐总算是懂了。
这是在借修复一事拒绝他呢。
他今夜收到江澈的消息匆匆赶来,本是要是告诉她,接下来一段时间他要去莫斯科出差,归期未定,替她安排好了司机每日接送,三餐也有雷伯准备,不想在学校住就别勉强自己。
可他这话还一句没说呢,已经没机会说了。车灯熄灭了,车内按键上的光点也一并进入休眠,窗外浓夜似鬼似魅般争先恐后钻进车厢。
今宵害怕地抬眼,只见他身后的夜晚褪成深重的蓝,他的剪影反倒成了她油画上那抹散不开的黑。
无法否认的是,父亲去世后,只有沈修齐能让她在那幅代表情绪的油画上添两次属于喜乐情绪的黑。
她捏紧了怀中八音盒。
至少开心过了,不是吗?
那就够了。
“我到家了。”
她声音带了点颤,不知是因这夜,还是因眼前人。“你也早点回家吧。”
她摸黑去解安全带的卡扣,却被一个温热手掌紧攥住腕。他声音很低,一句话里短短几个字里尽是无奈。“你怎么专门欺负我一人啊今宵?”
江澈跟他提过宋云舒找她画插画的事,也说了新戏的牡丹夜宴图,甚至这事儿还是江澈事先征得了他的同意才来和今宵提。他不想她这么累,可又清楚知道她宁愿累也不肯接受他任何帮助,他便只在江澈提的时候说了句:“她高兴就成。”今晚她的确是高兴了。
可不高兴的就是他了。
掌中的腕正在尝试挣脱,他不肯松。
被他牢牢困住的小姑娘气急地开口:“我能力不够,修复不好那四幅画,你还是找别人吧。”
“你说的是画么?”
沈修齐心上不受控制地一抽,在他心头笼罩整日的黑云泄气般散尽,只余一点钝痛留在那里,像被她一句话往心脏嵌进去一根钢钉,看不见伤痕,也没有血流,但心脏跳一下,就疼一下。
“那还能是说什么?”
她声音颤得厉害,像是情绪一并堆挤在喉咙,争相而出的时候,脆弱的声带不堪重负,一句简单的话语也叫她说得艰难哽涩。她深深地吸气,再浑身颤抖着呼出,好不容易回暖的指尖又开始发冷,沈修齐用另一只手贴上去,却又好像怎么捂都捂不暖。她没有再做无用功的挣扎,只反复调整着呼吸,任由身体颤抖也极力稳定着声线说:“沈修齐,我不喜欢走夜路,因为我会害怕,我不知道我周围是否有危险,也看不到此行的目的地,我也不喜欢走一步看一步,若前方没有目标,我宁愿不要出发。”
她的确怕黑,也喜欢黑,就像这夜,可以将她的面容轻松隐去,不至于叫他看清她此刻的难过。
她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难过,就像她的油画颜料里没有一个颜色可以重新覆盖那片煤黑一样。
她以为自己对沈修齐远远达不到难以自拔的地步,但此刻翻涌着的,难以平息的情绪又骗不了人。
其实她能感受到沈修齐的喜欢,比一时兴致好像还多一点用心,但这一点用心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往前走。
正如宋云舒所言,胡家对他势在必得,沈家也认可胡旋的身份,她若贪一时风月,便成了两家强强联合的破坏者。
她不能,不愿,也不屑。
“今宵。”
他渐沉的嗓音将她神思唤回,咔哒一声,他替她解了安全带,也松了手,在她重获自由的瞬间,他又倾身而来,用一个他很难受的姿势将她拥住。“今宵。”
“今宵啊。”
“今宵。”
他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轻柔缓慢地耳语:“目的地从来不在你目光所及或不能及的任何地方,在你心里,今宵,只要你想,我们就能顺利抵达。”他用了“我们"这个词。
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听懂了,理解了,却还用这样简单的话语来形容她用尽浑身解数都攀不上的悬梯。
太轻易了。
轻易到,就好像是一只翱翔云霄俯瞰人间的鹰,在对一只生于田野长于田野一生都为觅食奔忙的小兔子说:“你为什么没有长一双翅膀?只要你长出一双翅膀飞到天上来,就能像我一样轻易发现藏匿于田野的猎物,一出动就是精准打击,多轻松。”
可是一只小兔子又怎么可能会长出一双翅膀?“沈修齐。”
她闭上限,忍住泪腺上涌的热意,声音突然嘶哑般破碎:“我若说我不想呢?″
紧贴的两具躯体似乎同时一震,情绪却各异。“你会让我自由吗?”
她短促吸气,频繁眨眼,也止不住浑身颤抖。与他相遇之前,她并不知道沈修齐或者沈湛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