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而这突如其来的乐声也让不少“行人”停下脚步驻足回望,脸上浮现好奇。
戴着针织帽混在人群之中的权至龙便是冒充行人的群演之一。
在旋律即将重复之际,大提琴手从驻足的人群中走出,从容地坐下。
如同种子破土,生命勃发,丰沛的中声部旋律铺陈开来。
随后,小提琴手、中提琴手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自然而然地围拢,弓弦摩擦,流淌出充满希望的主题。
弦乐声部层层叠加,音浪逐渐丰盈。
如同汇入江河的溪流,在广场上空盘旋、升腾,最终化作一道看不见的纽带,将陌生人的目光悄然相连。
人群越围越多,越聚越拢。
无需多言,音乐的力量是这样直观,轻而易举地攫取了人们的心神。
当冰冷的符号化作鲜活的声音真切回荡在耳边时,权至龙只觉得此时仿佛灵魂都被凿开了一道细缝。
李艺率便是从这个时候走入人群的。
她一身简单的衬衫牛仔裤,身姿挺拔,悄然立于乐队前方。没有华丽的指挥台,没有谱架,甚至没有指挥棒,可她的动作依旧利落清晰,光芒依旧耀眼得叫权至龙心神震颤。
木管声部悄然渗入,吹奏出稳健的支撑声部。
巴松与其他木管乐器一起,为这旋律的建筑搭起了坚实的骨架,让音乐的织体愈发稠密而辉煌。
李艺率站在音浪的正中央。
她的右手稳健地划拍,左手则时而轻轻向上托起,时而手指收拢,既引导着木管声部轻盈跃出,又引导弦乐声部营造出细腻的强弱对比。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匆忙的脚步,脸上写满惊讶与好奇,继而又转变为纯粹的欣赏和对音乐深深的动容。
贝多芬从青年时代起就是席勒的崇拜者,一直渴望为《欢乐颂》谱曲,据传他早在22岁时就在笔记中提到了这个想法。
这个酝酿超过三十年的愿望,终于在他生命最后阶段创作《第九号交响曲》时,才得以实现。他将席勒的诗篇融入终章,让人声以最直接表达人类情感的形式加入庞大的管弦乐中,开创了交响乐历史的先河。
就在乐声进行到最激动人心,几乎要冲破一切桎梏的华彩乐段时,早早悄然分布在人群各处的合唱团员们开口了——
在旧废墟之上歌颂欢乐,在曾经的伤疤上起舞;从交响到人声,从颓丧到重生……
行人停下脚步驻足,孩子们睁大眼睛被家长揽在怀里、架在肩上,情侣们紧握着双手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有人攀爬上路灯张望,有人兴奋地摇着同伴的手,有人举起相机记录这难忘的一刻……但更多的人则是被这音乐深深感染,自发地跟着合唱起来——
从零星到汇聚,从微弱到响亮,最终集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声浪。
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人们,在此刻被同一段旋律联结,抛却了一切形式上的束缚,脸上洋溢着同样激动和纯粹的笑容,嘴里唱着“消除一切分歧、四海之内皆成兄弟”这样伟大的颂词。
权至龙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宏大的,充满神性光辉的声浪如同实质般冲击着他,这一刻任何能用来形容的词汇都显得那样苍白。
这是贝多芬送给全人类的礼物,也是李艺率……送给他的礼物。
只要一想到这个瞬间,这份跨越两个世纪的慰藉由她亲手唤醒,他的眼眶和喉咙便不受控制地发热。
那些恶意的揣测和调侃,不堪入目的诅咒和谩骂,深夜独自咀嚼的痛苦和积压在心底的阴霾,在这样一个人类群星闪耀的时刻,变得那样渺小,那样微不足道……最终也如同尘埃般被眼前音浪席卷而去。
如同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阴霾,直抵心魂深处。
那些阴郁的,苦闷的,久久难以排解的痛苦在此时宏大的共振中一点一点融化碎裂,最终消融殆尽。仿佛是终于找到了救赎和解脱,他也终于在此刻跟着周围的人,有些生涩地融入声势浩大的合唱中。
辉煌的乐章落下,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如同潮水一般席卷了波茨坦广场。
权至龙身边的老人和年轻人热情地与他拥抱握手,揽着他的肩膀对他露出亲切友好的微笑。
明明是素未相识的陌生人,却在同唱一曲以后,真的成了如歌词所唱的兄弟一般,被深深的纽带连接。
这样美好的认知让他暖意渗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胸腔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澎湃填满。
真是一部伟大至极的作品啊。
权至龙深深的注视着李艺率与乐团成员们拥抱贴面,又轻笑着想起了李艺率之前劝他加入合唱时被他以不会德语为由而拒绝——
果然和艺率说得一样,德语只要认识字母就可以读出来呢。
他这么想到,又再次回味起心里这份几乎让他眼眶发热的深沉触动。
*
与摄影团队交接完毕后,李艺率拉着权至龙就近找了个地方用餐,从餐厅里出来时日色已经摇摇欲坠。
完成她的实践作业,她终于有心思带着权至龙好好逛逛柏林这座城市。因此他们拦了一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