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很快就到了殿里拟好的日子。成亲的是剑阁的弟子,也是风字辈,排在二十三。剑阁里多半的寻常弟子也出来打了下手,像又川这样半打杂性质的,自然更在其列。
这天清晨,又川和别的弟子三三两两地围在一块儿,捞出大木盆里烫过热水的鸡鸭鹅,因为放过血,一时间血气热气水气腥气混杂一处。
拔毛就是要趁着这股热乎劲儿才拔得干净利索,一捞出来,又川就赶紧低头动手,趁着热气还在,赶紧先去脚喙两处的皮质,指尖甫一触到,也热得忍不住先甩了甩手。旁边有人说:“正烫着呢!小心呀。”说着赶紧甩了一把毛。
还有人在催促着:“血都放完了么?再不紧着点儿水可就烫不开啦!”
晨雾还没消融,院子里人来人往,各自忙着活计,或低声谈笑,或高声呼伴,是同别处无二般的烟火气。
之前又川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日子一到,她也受了这气氛感染,对风廿三成婚一事也生了几分感动和喟叹。
风廿三是她一个师伯的弟子,虽说同是内门弟子,两人年纪也相仿,但又川和她只是点头之交。人有时就是这样,近的未必相交,远的却能相知。
风廿三在剑阁里的名声很不错,又川思来想去只有这一句话。
有人说起昨夜打下手时见的那些喜糖酥饼、莲子桂圆,再有别的沾着喜气的小物件,想到的都一一数了出来。
“到时候,两朵莲花一开,可漂亮了!”有人也在一旁叹。
接着就有人就着婚俗上的莲花谈起哪里哪里的荷花好,以前谁谁婚礼上用了哪儿的荷花,又谁谁以前去哪儿采过,话头在几人嘴里滚过,就滚到了青荷川——现在已经是残荷断川了。那儿的大片水坞已经做了平地,只在边上浅浅流过一条小溪。
又川乍一听这地名还觉得挺新鲜。
有人显摆自己的见闻:“那儿,往前好像是唤的‘青荷川’。听说莲花很多的时候水很好,后来花少了,水也渐渐枯了,如今那边这两样是都没留下什么好的了。”
“青荷川?”又川手里没停,抬头搭了一腔。
另一人道:“对对对,还叫青荷川的时候,可多花了,听说还有很多青莲呢。又川你来得晚,想来还没听过。”
又川这时只想着,“把花种回残荷断川”和“把花种回青荷川”不矛盾吧?“青荷川”在世人心中显然是死了,地方倒是还在,但要是得等到“青荷川”活过来才能种花,她这区区百年人生怕是撑不到。
而且青荷川上的荷花和水确乎有那么几分互相依存的关系,听她们这话头,花少了水枯了,这么循环往复,恐怕从虚源山上带回来的花也很难活。
又川转念又想,当时随意放到虚源山上的花都活了,没道理回了老地方活不了,而且才两百年,回来了也没道理适应不了。更何况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向生本能何其强大,不必她来忧心。
这边有人起身,在她旁边道:“又川,那儿起了火,你这只也差不多干净了,索性我一并拿去过过火,去去腥儿。”
“哎!”又川便递给她,转头继续下一只。
68.
午间用过一餐饭后,又川她们就只管等着传宴的活计,因此就闲了下来。
汲露殿难得碰见这些热闹场面,过来观礼的客人也让平日里难得见外客的普通弟子感到新奇,闲下来后,又川就同别人挤在角楼的廊上,看着底下的客人一一走过,听着司仪的弟子唱过礼。
又川也终于瞧见了迟画,虽然只是远远地摹得一个身影,却也能看出那是一个高挑的美人。厉害的人大抵温和,能将自身声色收敛干净,如非刻意声张,不会叫外人探出深浅。现在在又川看来,迟画便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自然也不免看见几个熟人。风十一是如今的镇殿副使,正使主外,副使主内,风廿三的婚事自然有她操持。她还看见了风七风怀逸,这是如今的镇殿使。又川以前刚知道新上来的是这两位时,觉得倒也不错。风十四和苏谙济是一起来的,此外再没有她别的师兄妹。
夜落,点了灯,弦锣鼓乐声近,外边的恭贺一声高过一声,小孩儿跟在后边的欢呼也是一声比一声热闹,鞭炮震响,礼花在夜空绽了颜色,新人终于进了这喜堂来。
又川在边上看着,受了这喜庆感染,心里却有了几分落泪的冲动。毕竟是冲动,倒也没真落泪,这情绪突然,她也说不清缘由,不过观礼时热泪盈眶的人中,一定也有像她这样的心理。
她还想到,届时苏谙济和沈霎大概也会有这样一场婚礼,她大概率是不能到场了。便是她在场,也终究只是她现在这样在旁边打杂的身份,也拿不出什么随礼,这在不在场便无关紧要了——在她心底,更愿意作为风十六观完这场婚礼。风十六和他们是自小的情谊,才能和他们共忆往昔,才更有资格对他们说出祝愿的话。“又川”之于他们,他们之于“又川”,永远都是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