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时,人已倒在地上,粘腻的液体从额角滑落,将视野浸染得一片赤红。
他伸手摸了把,掌心沾满触目惊心的血迹。帐中慢半拍地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一众宾客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抹姝丽身影,就像看到一头盛装的猛虎闯进羊群。
何菁菁并不打算解释,只是对那西域番商露出一个明媚至极的笑。虽然没有只言片语,却足够西域番商读懂她的意思:再给老娘瞎逼逼一句,信不信我直接把你脑袋爆开花?
西域行商喉头干涩地滑动了下,眼前这一幕触动了记忆深处似曾相识的画面,眼底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
当晚,何菁菁在霍璇的“护送”下回到营帐,早有侍女送来热水和温热的酪浆,等着替她梳洗更衣。
何菁菁确实渴了,将碗中甜酪一饮而尽,抬头就见霍璇还杵在门口,遂懒洋洋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霍璇不知从何说起,半个时辰前,何菁菁在饮宴大帐中暴揍西域番商,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连民风彪悍的北律人都惊呆在原地。
彼时,霍璇看何菁菁的眼神中透着全然的陌生,这不是他第一次因为“十一娘”的言行感到震惊,却比之前任何一回都匪夷所思。
眼前女子非但与霍璇记忆中沉默寡言的小小少女截然不同,更不像是任何一位世家闺秀。哪怕她言行举止曾受到荀夫人的严格教导,无论抱膝蜷坐还是细品酪浆都极为优雅好看,骨子里依然透着难以形容的锋利。
仿佛一把精致漂亮的匕首,裹着上好的丝绸剑鞘,织了纤巧的刺绣花纹,里头却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是一把吹毛断发的绝世利刃。
“十一娘,变了许多,”良久,霍璇神色复杂地说,“从前的你,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何菁菁懒得与他多说:“同样的话,本宫与霍卿说过无数回,我若还是当年心肠,早死过千八百回,哪还有命与霍卿叙旧?”
再一次地,霍璇铩羽而归。何菁菁精致悦目的笑容只维系到他走出营帐,便彻底撂下,只是到底理智未失,借着微凉的甜酪强行压下心绪。
低眉敛目的“番胡侍女”替她卸下繁琐沉重的饰物,用蘸了发油的梳子慢慢梳通长发,压得极低的话音钻入耳中,再无第三人知晓:“长公主果然是女中豪杰,宴席上的一番动作出人意料……只是动静太大,难免打草惊蛇。”
何菁菁对着铜镜卸下珊瑚耳坠,纵无佩饰点缀,单凭眉黛鬓青、朱颜腻理,便是天然一道风景。
“确实是打草惊蛇,不过被惊动的,并非裴卿心中所想,”她低眉一笑,“北律购粮自是为了朔州,此事本宫心中已有章程,不妨让北律人自食恶果,只是还需裴三郎君相助……”
裴济白替她梳发的手一顿,诧异挑眉:“裴某自身难保,全赖殿下庇护,能为你做什么?”
“你扮作侍女,行动总比本宫方便些,”何菁菁低声道,“稍后,要劳烦裴卿替我去一个地方。”
裴济白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
当晚,性情古怪的小公主又闹了一场,为着送来的宵夜不合口,将身边侍女连打带骂地赶出帐外。
霍璇和燕未归见惯何菁菁脾气发作,谁也不肯往前凑,那番胡侍女只能哭哭啼啼地新准备一份宵夜,硬着头皮送进营帐。
不出所料,里头再次传出摔碗砸盘的动静。守在营帐门口的部曲挠了挠耳朵,不约而同地往外站了站。
与此同时,帐中的何菁菁抬起头,目光隔着梳妆铜镜,与乔装而来的“西域行商”交汇于一处。
“你怎么来了?”何菁菁声量极低,像是含在牙关中,“姓丁的不在,你也不在,西域那么大一盘家业谁看顾着?”
来人抬起头,却是方才坐在“西域行商”身后的年轻男人。
他侧耳听了听,确认帐外无人盯梢,这才原形毕露——只见这货单膝跪下,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把,变戏法似地摸出一支鲜红的蔷薇花,双手奉到何菁菁面前。
“哦,我美丽的公主殿下,一别数月,你的美貌还是那么耀眼,能让最明亮的星星黯然失色,能让最娇艳的花朵瞬间枯萎。”
“请你原谅我的罪过,它的名字叫做‘爱慕’。”
何菁菁:“……”
来人,赶紧把这个疯子叉出去,挖个坑直接埋了!